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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敬重是建立在需求的基础上的。胡尔利知道,想要跟人家学技术,就不能把鼻孔抬得比眼睛还高,平时请冯望舒小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这样可以增进彼此的感情,让冯望舒不至于太过保守,最好是能将业务上的事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平日里人前人后称呼冯望舒为冯工,虽然满含着讨好的意味,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此举可以从冯望舒那里可以得到更多的管理经验,因为就冯望舒所面临的现实处境来说,自己这样做算是抬举了他,也是给足了他在值里人面前的面子。

    现实中的状况也正是如此,如果没有胡尔利罩着,冯望舒的日子会更加难过。讥笑也罢,羞辱也罢,足无立锥之地也罢,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让冯望舒感到难堪的是,之前在这个值里一直是自己说了算的,一直是自己命令着别人做事的,但是现在反过来了,那些和自己级别一样的人开始用命令的口吻要求自己做事了,扫地,打水,做记录,他们说话的腔调不是细声慢语,而是恶声恶气,如果不是胡尔利时常站出来为自己撑腰的话,有的人就差要跟自己动手脚,电气运行班长范建就是其中一个。

    范建的绰号叫做“犯贱”,是个人前唯唯诺诺,人后咬牙切齿的家伙,说起他跟冯望舒之间的过节,还要追溯到冯望舒刚当上值长的那一年。

    冯望舒当时是新官上任,是很想干出一些成绩的,他思前想后,决定先从工艺纪律和劳动纪律抓起。工艺纪律主要是抓违反操作规程的行为,劳动纪律主要是抓上班期间睡觉、串岗、看书报等与工作无关的事情。结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冯望舒就抓到范建三次睡岗和两次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在值长的职权范围内,对范建实施经济处罚那是不消说的,可惜范建那时还不是班长,冯望舒又不能将他降为负工人,对于值里出现这样的老油条,冯望舒决定上报分公司,请求对范建同志进行严肃处理。

    关于这件事情,冯望舒跟分公司领导沟通过不下十次,谁知分公司的两个头头谁也没有让范建待岗反省的意思,相反,还在三个月后将范建由工人提拔为班长。害群之马没有得到处理,反而升了官,这让冯望舒的心里很有些想不通,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范建提升为班长之后,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这个值,据听说还是范建自己提出留在这个值的。

    在嘉信盐化公司,凡是不能改变的事情,只有默默接受。冯望舒并没有因为范建被提为班长而放松对他的管理,他依旧是该批评时就批评,该罚款时就罚款。之后大概过了两个月的样子,制盐生产线因生产周期将满,产能有所下降,临时决定停产涮罐,那天晚上恰巧轮到冯望舒上夜班,冲了几个小时的加热室之后,他是又累又乏,于是交代了手下的人几句,便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冯望舒刚睡着半个小时不到,便被人薅着衣领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薅他衣领的不是别人,正是范建。一直以来,范建对于自己的罚款是耿耿于怀,他表面上对冯望舒是百依百顺,心里边却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这次冯望舒被逮个正着,范建当然是不依不饶,第二天便将冯望舒告到公司领导那里,说值长上班带头睡觉,要求公司领导给个说法。当着范建的面,分公司领导严肃地批评了冯望舒几句,为了息事宁人,不让范建将这件事情闹到总公司,分公司领导决定让冯望舒写检查,并处以伍佰元的罚款。

    罚款是口头上的,后来是不了了之,检查却是实实在在的写了,这让冯望舒感到很丢面子。从来只听说领导管着工人,这次居然出现了工人管着领导的事情,在全公司的人面前成了笑柄,冯望舒心里窝足了火,两个人的仇因此也就越结越深了。仇结的深了,对于冯望舒来说似乎不是坏事,反而让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让他上班时三省吾身,对范建范班长多留了一双警戒眼睛。

    主控室是制盐生产线的管理中枢,电气运行是主控室的实际控制者;值长是运行值的最高领导,最高领导的主要工作场所便是在主控室。尽管冯望舒和范建彼此看着对方都不太顺眼,但是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冯望舒凭借个人出色地工作能力和猪后腿的功劳,值长的职位一直是稳如泰山,而范建凭借父亲和宋大炮哥哥的关系,班长的位置也是有惊无险。范建的父亲在市钢铁厂上班,宋大炮的哥哥也在市钢铁厂上班,期间范建的父亲提拔了宋大炮的哥哥做了小领导,作为回报,宋大炮的哥哥也就央求宋大炮提拔了范建。

    冯望舒和范建谁都不服谁,彼此都在心里想找对方的茬,总的说来,在两个人的较量中,范建时常处于下风,因为冯望舒的官儿比他大,官大一级压死人,冯望舒能在中层领导那里说得上话,而范建这样的机会却不多。

    现在的境况不同了,冯望舒从值长的位置上跌了下来,范建的心上如同搬走一块石头一般舒坦。可惜这种舒坦没能在范建的心头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传闻,说冯望舒下台之后,并不打算离开制盐分公司,据说还将留在这个值,以扶持新上任的值长的工作,他的职位就被安排在电气运行班。很快,这个传闻便被得到了证实,从新值长走马上任的那天,冯望舒的工作调令也送到了主控室的桌面上,他的职位是电气运行机动,暂时在胡尔利值协助新值长工作。

    范建的心里开始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起来,前任值长哪个值不好分,偏偏被分在了自己的班,分公司的领导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他们会不会让冯望舒取自己的职务而代之呢?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还要吃冯望舒的下胡?这样想着,范建的心里颇不是滋味,生怕自己的预想变成了现实。不行!绝不能让冯望舒留在自己的班,得想办法让他离开!唉!想什么办法才能让冯望舒主动离开呢?对!就在工作上折磨他,让他自己知趣的滚蛋!

    心里有了可行的想法,在现实生活中就要有具体的实施。打从新值长上任的第一天,范建便下定决心要收拾冯望舒,他不给冯望舒好脸色看,他支使冯望舒去打水,他支使冯望舒去扫地,待冯望舒干完吩咐的事准备闲下来的时候,他又支使冯望舒去擦玻璃。擦玻璃是个细活,要把玻璃擦的像没装玻璃一样,冯望舒,当初你是怎么指派我的,现在我要全部还给你,每天你就慢慢的干着享受吧!

    冯望舒的活儿总是干不完,本来是一个班集体五个人的卫生区域,范建现在全部委派他一个人去搞。班里的同事们也有看不下去的,但是大家全都明白范建是在整冯望舒,因此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落魄的领导而去得罪现任的领导,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还有那些曾经被冯望舒罚过款扣过钱的,也乐得看到自己的活儿被别人代劳,更乐意看到前任的值长此刻落拓的窘境。

    刚开始的几天,冯望舒是忍气吞声,范建指挥到哪,他就干到哪。后来的范建开始变本加厉,安排完冯望舒卫生的事情,又让冯望舒跟大家一起值盘,并且八个小时的时间,安排冯望舒值四个小时。冯望舒没参与值盘时,班里的人每班次仅值两个小时的盘,安排冯望舒值盘之后,别人每班次只值一个小时的盘,冯望舒比别人多值三个小时。工作分配的不公,让冯望舒本来已经憋屈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再说分公司领导并没有要求他参与运行班的值盘,他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冯望舒敢于造反,正是范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借机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冯望舒一通。意思大概就是要冯望舒提高素质修养,认清公司形势;说某人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值长了,是工人就要有做工人的样子,别总拿自己当盘菜;还说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不要以为自己进了工厂,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末了又冲天骂了一句碍眼的狗惹人厌,碍事的人讨人嫌。

    平白无故遭人骂,冯望舒当然不肯罢休,他最忌讳别人说他是乡巴佬,于是一把扯住范建的衣领问道:“你**的含沙射影骂谁呢?”

    “骂谁谁知道!”范建也扯住冯望舒的衣领毫不示弱,扭头冲班里的同事喊道:“大家快来看呀!冯望舒没有**本事当上值长,还不肯干本分内的事情,在这里跟班长撒野呀!”

    俗话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冯望舒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拳便朝范建的脸上砸了过去,于是两个人在主控室里扭打成了一团。

    有人打电话叫来了值长胡尔利,胡尔利的块头大,三下两下便把两个人拉开了。他担心这件事情闹到上面去不好收拾,毕竟是在自己所带的值发生了打架的事情,对于一个新上任的值长来说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对于管理能力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天晚上,胡尔利在公司外的小饭店订了一桌,硬拉上冯望舒和范建陪自己一起吃酒。

    席间,胡尔利是劝了冯望舒之后劝范建,劝了范建之后又劝冯望舒,恳请两个人能给自己一个面子,不要再在班上给自己惹事。

    喝完酒后的第二天,胡尔利又分别找了两个人谈话。胡尔利是这样希望冯望舒的,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尽量配合范建的工作;胡尔利是这样要求范建的,要求他必须拿出实际行动配合自己的工作,最起码在三个月之内不要再找冯望舒的麻烦。

    “为什么三个月之内不能找冯望舒的麻烦呢?”面对胡尔利的要求,范建有些不解。

    “因为我需要利用冯望舒提高我的业务能力。”胡尔利干脆的回答。

    “胡值,其实您只要把值里的几个班长关系搞好,即便没有他冯望舒的存在,也是一样能够干好工作的。”范建帮忙支招。

    “这个我当然知道!”胡尔利解释:“但我不希望刚上任,值里面就发生不团结的事情。”

    “那么,三个月之后我就可以找冯望舒的麻烦了吗?”范建问。

    “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找他的麻烦!”胡尔利答道。

    “哦?这是为什么?”范建糊涂了。

    “这个不难理解,其实我的心情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胡尔利笑着回答:“虎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我明白了!”范建一拍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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