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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2章;有客只须添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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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群臣各怀心思的时候,窗外的惊雷连着三波后,京城的上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来,起初雨珠子并不大,低落在辉煌的琉璃瓦上尚未溅起水珠,可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秋雨便大了起来,晶莹的玉珠落在瓦片上激荡去哗啦啦的声响,仔细去听宛如一曲动人的江南小曲。

    但群臣谁也没心思凝听,站在上首的杨士奇朝左侧的屋檐扫了一眼,哪里是西檐柱,与三公九卿刚好对面自洪武爷开国的时始,哪里就是科道言官的一亩三分地,按照今日朝会的规矩,凡四品以上的官儿才可列席会议,六品、七品的科道言官算起来是没这个资格的,但本朝太祖皇帝亲自设置了一套小官吃大官的格局,六品、七品的科道言官官职虽不大,却地位、权势却在四品之上,此时的西柱左侧,六部科道言官,加上都察院御史言官差不多有三十几个人,身着青色的六品、七品官袍安静的站在哪儿等候指示,明明只有三十几个人,却杨士奇的感觉仿佛是三十头伺机而动的野狼,让人不敢多看。这股冷静的气势让杨士奇颇为高兴,心道:“这股气势之下,王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恰在这时站在言官首位的顾佐将目光投来,四目相对,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颔了颔首。顾佐当即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都察院左御史顾佐忧心宦官坏乱朝纲,恳乞圣明速赐宸断,以杜祸本事。职惟自古英哲之主,所以统一天下而无意外之患者,必彰法于几初而使人不敢亻替,必制蘖於方萌而使人不敢横。方今司礼监太监王振,亻替窃横肆,坏乱朝纲,若不明法大斥其罪,则祸奉未除,其何以号令天下而保安社稷哉!职等谨以王振亻替横之罪,著且大者,为我皇上陈之。恭惟皇上方以冲睿之年嗣登大君之位,据今一时之举动,实系万方之观瞻,必近侍致敬,斯远人不敢慢也。始时能谨,斯将来有法程也。近于本月初十日,我皇上升殿登宝座,始即天子位。则宝座者,天子之位也,惟皇上得御之,以受文武百官拜祝。王振不过一侍从之仆臣,尔乃敢俨然竟立于御座之上,不复下站殿班,是其日文武百官果敬拜皇上邪,抑拜王振邪?皇上受臣下之拜,王振亦受臣下之拜,无乃欺皇上之幼冲而慢肆无惮之若是也,岂仆从敬主之礼哉!

    其在殿陛之上如此,则在梓宫前可知矣;其在初服之时如此,则将来又可知矣。王振亻替横之罪渐岂可长哉!臣等又查祖制,凡宦官私宅闲住者,原无给米拨夫之例也。保乃妄奏闲住太监王冲得月给米十石,岁拨人夫十名,是非亻替乱祖制私作威福,敢于背先帝之恩,敢於挠皇上之法而大乱朝廷者乎?近日中外臣民相顾惊疑,啧喷私语,谓王振操权仅数十日,梓宫在殡,辄敢眇视皇上,大肆更张,失今不治,恐不至昔年陈芜、狗儿之祸不止也。皇上安用此宦竖而不亟置於法哉?臣等窃计制恶于未炽者,其为力也易,其贻患也小,若缓之制于晚则难矣。况王振之恶为已炽乎?伏望皇上念祖宗之基业不易,保惩小人之罪恶不可纵,大奋乾刚,亟赐宸断,将王振付之法司,究其借横情罪,大置法典,夺孟冲违例之给,勿事姑息,不少轻贷,庶恶本预除,而众心知警,初政肃清,而主势永尊矣。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顾佐也知这头阵极为重要,气势上若是弱了难免让太后小看了,因此声音上竟比平日大了几分,神情更是一

    脸的肃然,宛如包公再世。群臣一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将目光看向了龙椅左侧的屏风,屏风不见任何响动,唯独遮住屏风的那一道帘布微微动了动,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孙太后触动的,谁也不清楚。

    但这种毫无动静的场面,无疑是给了科道言官莫大的鼓舞,顾佐话音未落,就见站在顾佐下首的杨善向前走了一步,这位老官僚刚走出,人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很显然谁都没想到这个离开朝廷半年的老江湖回朝的头一件事便是上奏章,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匹夫太会抓住机会了,一些没准备的官儿一看到这场景,好不懊悔。

    一直密切关注场上动静的徐唏看到杨善心头也吃了一惊,今日的这场庙堂之争事关内阁与司礼监生死存亡的大战,身为首辅的杨士奇自然不敢怠慢,从今日一早就在宫内安排的人手,参与的官儿也是经过层层考察,但凡与王振有过接触,说过话儿,平日里眉来眼去的官儿,一律排斥在大殿之外,他能进来还得益于这几年处处低调,与王振的来往也多来自地底下,这才瞒过了老狐狸的火眼金睛,在大殿之上有一席之地,此时看到连杨善这等老江湖都亲自上阵,难免会吃惊,身为王振朝堂的最重要的眼线目的就是密切关注朝堂的一切,显然杨善的出现算是大乱了他的暗中猜测的局面,身为杨善的老朋友,场上只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老江湖的厉害,世人做官做的是名声,是才学,这杨善做官儿名声虽不怎么样,但一张嘴巴却是十分了得,被世人称作当世奇张仪,靠嘴巴当官的,这话儿他并没有觉得过分,战国时张仪完成学业,就去游说诸侯。他曾陪着楚国国相喝酒,席间,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门客们怀疑是张仪拿的,就说:“张仪贫穷,品行鄙劣,一定是他偷去了宰相的玉璧。”

    于是,大家一起把张仪拘捕起来,拷打了几百下。可是张仪始终没有承认,大家只好释放了张仪。

    张仪的妻子又悲又恨地说:“唉!您要是不读书游说,又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屈辱呢?”张仪对他的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他的妻子笑着说:“舌头还在呀。”张仪说:“这就够了。”在他心里,杨善就是一个只要舌头还在,还能说话,就有办法的人。半年前出使瓦刺不费一兵一卒便说服了脱脱不花签下了朝廷各种刁难的协定,嘴上的功夫如何一目了然了,这样的人来上奏弹劾王振,无论是对打击王振还是提高言官的士气都有莫大的帮助,想到这儿不免对自己贸然投入王振的阵营有些后悔,不知这个读书不成做了太监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能不能挺过这场争斗,自己的前程还能否借这股东风再进一步。

    在众官儿的一片惊呼之中,杨善在离众官儿一个半步的台阶上站定,先冲着龙椅上的小皇帝以及左侧屏风后的孙太后行了大礼,这才从怀里摸出一道奏章来,就当着诸官儿的面,轻咳了声,放开了嗓子念道:“臣左都御史杨善恳乞圣明严遣奸恶中官,以清政本,以慰群心事。职等窃惟自古有天下者,壅蔽之患莫甚于中官。盖内外间隔,奸弊易生,一借宠颜,则纵肆大作,其拙钝无能者,其为弊犹浅;其狷巧不测者,其为患则深矣。此自古圣帝明王必慎于仆从之选也。职等窃见今之中官如王振者,刚愎自用,险恶不悛,机巧善于逢迎变诈,熟于窥伺,暴虐久著,贿赂彰闻,此群情之所共愤,而昔年科道之论列屡申,先帝非不知之也。特以其逢迎窥伺之故,仅幸免圣世之诛,然终先帝之世不令其掌司礼监事,天下固有以仰先帝知人之明矣。兹正月二十六日卯时,先帝崩逝,辰时忽传王振掌司礼监,大小臣工无不失色,始而骇,既而疑。骇者骇祸机之隐伏,疑者疑传奏之不真。举相谓曰:?是果先帝意乎??则数日之前何不传示,而乃传示于弥留之后,是可疑也。是果陛下意乎?则是时陛下哀痛方切,何暇念及中官,是尤可疑也。此其机巧变诈之用,诚有不可测者,即此推之,而其神通鬼秘,阳设阴施,又何事不可为也哉!《易》曰:?履霜坚水。?至言渐不可长耳。王振他恶未暇悉论,即其掌司礼监也,事涉暧昧,来历不明,其壅蔽专擅之渐已著,而其患有不可胜言者矣。夫司礼监系章奏所经行,而职等待罪该科,实与有检详章奏之责,倘此人不去,则阻抑留中之弊必不能免。与其一一执奏于后,以蹈不测之祸,而无补于朝廷,孰与其明言于今,以去未形之恶,而有益于先事,此职等所以不敢循默也。我朝廷法甚严固,无有中官于政之患。即有之,如陈芜、狗儿等,随即败露,祸不旋踵。盖祖宗法制之森严,即其神灵之照察,孰有自作不典而能逃遁者哉?然当其柄用之时,未免浊乱朝纲,败坏士气,后虽诛戮,所损已多,使早听曲突徙薪之言,亦何有於焦头烂额之悔也?往鉴昭然,知几在早,况当圣明临御之始,正群情观望之初,奸恶如王振者,若不早为摈遣,恐非所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而答天下臣民之望也。伏愿皇上大奋乾刚之勇,将王振特赐投摈,其所引用朋昵,若张奉等一切罢去,庶群枉之门塞而政治之本清,其有光于初政者不浅也。伏乞圣明留意,为此除具题外,理合具揭,须至揭帖者。”奏章写得并不如何高明,但其中隐含的影杀之气,便是事不关己的诸官儿听来仍感到阵阵的寒意,彼此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一本正经的

    杨善,心里嘀咕道:“不愧是从瓦刺回来的主儿,自带杀气啊。”

    杨善念完了奏章,看也没看诸官儿一脸惊讶的神情,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准确的说是看了看被屏风遮住的孙太后,咳咳了两声,道:“皇上,太后微臣最近写了一首,听着的人都说韵味十足,就连老臣家中的老婆子也说老臣这诗写得有深意,老臣这就给皇上太后念念。”说完不顾众官儿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用地道的北京强调吟唱起来:

    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细商量。

    一升可作三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

    有客只须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

    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

    唱毕,杨善志得意满地笑了笑,也不顾龙椅上的小皇帝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神情,扭头对左侧的屏风问道:“太后,您老人家觉得微臣这诗如何?”

    此时,众官儿的目光纷纷看向了孙太后的屏风,就连杨士奇也不例外,这次他寻杨善打头阵,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多年的官场生涯练就了他走每一步都十分小心的性格,杨善就是他小心谨慎的结果。

    此人才学虽不高,但为人颇为圆滑,燕王靖难之时,因为参与守城有功授典仪所引礼舍人,永乐元年改为鸿胪寺序班。鸿胪寺掌管庆典朝仪,序班为从九品,官职虽小,却能经常见到皇帝。

    杨善“伟风仪,音吐洪亮,工进止”,每每为成祖朱棣所瞩目。后来累官进右寺丞。仁宗即位后,擢为本寺卿。官儿升得并不快,也不够大,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是一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边缘人物,但此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无人能及,总能危及自身的时候从中杀出一片血路来,就说半年前出使瓦刺,世人都当他忠君爱国才做出了这般让人敬佩的举动,唯独杨士奇知道,杨善此举实乃无奈之举,起因在于英宗即位后,他的儿子杨容诈作中官书,假金于尚书吴中。事发后,杨容谪戍威远卫,杨善以一句不知情辩得一干言官哑口无言,愣是从中跳了出来,没有半分的牵连,这份趋避危险的本事,早已给诸位官儿的一种假象。